这是一群习惯下班后找点乐子的年轻人:去KTV喊上几曲儿、在健身房挥洒热汗、桌游馆里和朋友唇枪舌剑。 2020年春天,新冠肺炎疫情打破了他们固有的生活节奏。热爱蹦迪的人形容,他们是“夜店流失儿童”,每天靠线上斗地主打发时间。居家隔离时,健身爱好者自己动手,利用家里的桌椅板凳组装健身器材。 如今,全国各地的娱乐场所陆续开放,他们迫切地想回去。经营剧本杀的桌游店老板总能收到老顾客的信息,催促着他们尽早开业。毕业班的同学一边焦急地等待面试通知,一边约好,回校后蹦迪、唱歌、旅游一条龙。 暂时满足娱乐需求的缓兵之计 梅寒什么都愿意尝试。她曾经和一群陌生人待在小黑屋里,胡侃自己的故事,她参加过漫展,还在桌游馆里兼职。这个1999年出生的姑娘热衷新奇体验,但只在健身这个爱好上持续地找到了爽的感觉。 在学校时,她每周有4个晚上在健身房度过,风雨无阻,已经坚持了3年。从哆哆嗦嗦、举不起杠铃的“小菜鸡”,她熬成同学口中的健身达人,不会再有教练把她列为目标客户搭讪,推销卖课。 2020年春天,疫情来袭,她买了可自行组装的杠铃片回家,利用家具开始训练。她有时模仿杠铃架的结构,拉上两个椅子背靠背,方便深蹲后把杠铃架在椅子上;有时把两个带软垫的小座椅推到沙发边,排列整齐,当作卧推椅。 但自行组装的器材还是无法满足训练目标。她不敢增加杠铃的重量,生怕两个椅子承重力不足;躺在沙发上,很多卧推的姿势无法做到位;组装杠铃片需要反复拆卸,费时费力,“我在家练得不爽。” 她给自己设立日程要求,午饭后一小时健身,却总被家里大大小小的琐事打乱节奏。偶尔百无聊赖,她脑子里会冒出一个念头,“今天要不要健身”,但很快会被手机上的搞笑小视频和瘫在床上的舒适感打消。 在等待回校的日子里,袁也经常在手机上观看视频,陆陆续续收藏了不少舞蹈动作。即将本科毕业的袁也是舞蹈爱好者,在校时,她每天都会去舞房练舞,偶尔和一起跳舞的朋友去蹦迪。 她回忆,这群有舞蹈底子的年轻人踩着音乐节奏,总爱设计各种各样的舞蹈动作。兴奋时,他们直接冲到DJ台上,站在舞池的最高点对着人群舞动,全场嗨翻。 “我们的目标是惊艳所有人,做全场最靓的仔!”袁也说。 他们还会设计舞蹈接龙的游戏,每人即兴编排一个八拍的动作,下一个人在前人的基础上再即兴发挥。近几个月,她对着手机收藏有意思的舞蹈动作,等待表演时机。 淘宝某家销售LED水晶魔球灯的商家,5月销售了5000个以上魔球灯。客户们分享视频,巴掌大的魔球灯把红色、蓝色、黄色、绿色的小光斑投射到白墙上,随着音乐节奏变化轨迹和颜色,接近夜店的灯光效果。其中一个用户评价:“非常炫酷,可以约姐妹到家里蹦迪。” 手机记载着这些年轻人期待重逢的迫切。从4月开始,在天津经营一所桌游馆的王大发每天都能接收到客户的催促信息。部分客户已复工,希望下班后有个娱乐的去处。 桌游馆的老客户微信群有400人。大多数人足不出户那段时间里,每个夜晚,微信群会有客户自发组织线上游戏。因为热爱同一款游戏,同一城市的陌生人隔着屏幕,组织最精巧的语言互相“厮杀”。 这只是暂时满足娱乐需求的缓兵之计。王大发观察到,当年轻人重新沐浴在阳光下,他们更偏爱线下沟通,通过观察其他玩家的表情一决胜负,胜利时,他们不需隔空击掌。 客户的热情缩短了王大发的停业时间。4月初,她开门迎接第一批客人。闻声而来的订单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筛选客户,保持人均1.5米的社交距离。 年轻人可以在桌游店唱歌,也可以在寝室蹦迪 北京KTV暂不开放时,部分桌游馆承担了年轻人唱歌的需求。 每次加班至深夜,朱冰习惯和朋友们去熟悉的KTV吼几个小时,再各自回家睡觉。4月底,他们再次到老地方相聚,却意外扑了个空,黑灯瞎火的环境提醒他们,暂不营业。 他们按照点评软件的推荐顺序,挨个给KTV 打电话,被告知北京的KTV均不开放。他们转而询问桌游馆,想用牌桌上的勾心斗角,压抑高歌一曲的渴望,却意外找到一家带有音响设备的桌游馆。 桌游馆约6平方米的包间里,最中央放着一台麻将桌,桌上堆着各种时兴的桌游,墙上挂着电视机和点歌屏。朱冰3人挨着墙角一圈窄窄的沙发挤了挤,准备把攒了3个月,却没机会发挥的歌曲都唱一遍。 他们花了两个小时寻找能相聚唱歌的场所,因此变得格外珍惜点歌的机会,每点一首歌都要反复斟酌:不唱口水歌,太通俗,洗澡时也能唱;不唱需要飙高音的歌曲,费嗓子,歌者要为后续的演唱保存实力。 为了演唱更多的歌曲,他们常常唱一半就切换下一首歌曲,只图短暂过个瘾。两个小时后,朱冰走出包间,感觉过了点瘾,但还不完全。 年轻人可以在桌游店唱歌,也可以在寝室蹦迪。 有媒体报道,“五一”假期,山西某高校部分已经开学的大四学生无法离开学校。某个夜晚,男寝室楼传出唱歌跳舞的喧闹声,引来女同学们关注,她们在隔壁楼的阳台上,点开手机闪光灯跟随音乐节奏回应,“隔空云蹦迪”。 袁也在卧室也开始手舞足蹈。她照常化妆打扮,摆上三脚架架上手机,再摆个小型蓝牙音响,开始录制跳舞视频。唯一的不足是镜子。舞房的大镜子能反射她每一次踢腿、每一次旋转,但家里的试衣镜画框有限,只能容纳一人身量,她开始习惯步子迈小一些。 她中午起床,晚上9点开始跳舞,兴奋时,她能在房间里跳到凌晨,即使没有观众,也没有掌声。 但她获得另一种成就感。每个一分钟以内的视频,她要跳上百遍同样的舞蹈才能完成,某一秒钟的动作没有做好,她就整段重录:先在试衣镜前学习半个小时,再拍两三个小时,然后剪辑、加音乐、配字幕,有些画面需要转场特效,有些视频她会调色。 这些精心制作的视频被上传到社交网络后,袁也会阅读每一条评论。母亲常是第一个点赞的观众。朋友夸她像韩国女团BLACKPINK的LISA。 赞美来得比往常延迟一些。在学校舞台上表演,袁也不需要在意面部表情,只需要把动作和步伐做到位,就能听到台下观众即时的鼓与呼。 酸爽又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春暖花开时,越来越多年轻人走出家门,尝试恢复习惯的生活节奏。 袁也的家乡在长江边上。疫情稍微缓和时,她把录制视频的装备都带上,在长江边找个空无一人的地方跳舞。她还穿上白衬衫,苏格兰短裙,扎好双马尾,在没有行人的天桥上跳着最时兴的女团舞,露出一小截她自称粗壮的小腿。 她还戴着口罩重回舞房,和朋友一起踢着最大幅度的腿,做最饱满的动作,无论旋转几圈,都能在大镜子里找到自己。 在深圳KTV重新开业的第一天,凌凯欣急吼吼地拉上朋友,当KTV的第一批顾客。她在美国工作,春节前回国陪父母过年,在她回国的计划里,唱歌是必须完成的任务。新冠肺炎病毒阻拦了她回美工作的脚步,但不能阻止歌唱。 那一天,她唱了五六个小时,直到嗓子沙哑,再也吼不出一个音。唱罢,她感觉喉咙发痒,突然害怕由于外出而感染新冠肺炎病毒,待在家里一个星期不敢出门。 这个春天,大四学生赵丹枫迷上了烘焙。她发现,相比于在唱歌界、蹦迪界,自己在厨艺界更有天赋,因为她爱吃,也爱琢磨。她第一次尝试制作蛋挞,父母是她忠实又不吝赞美的食客,还把蛋挞带到单位和同事分享。 她学会了英国菜、日本菜、韩国菜,还挑战了制作难度较高的6寸戚风蛋糕。为了减轻她找工作的负担,父母开玩笑,“找不到工作就回家开饭店。” 在等待返校的日子里,她通过手机屏幕维系同学友情。有同学热爱唱歌,常常分享唱歌的音频,她给他们送花、刷礼物;她偶尔会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烘焙作品,同学们会商业互吹,“看着就很好吃”。 家乡的健身房重新营业后,梅寒准备积极运动。2020年第一次走进健身房,她习惯性地把重量设定在原先的标准,却发现怎么推都推不上来。一个健身教练经过,委婉提醒,从最小的重量开始练,她又变成教练眼里的目标客户。 离开健身房数月,她发现自己的腰臀比越发不明显,很多裤子都穿不上。这个身高1.58米、体重约50公斤的姑娘,原先深蹲能承重50公斤,现在只能承受20公斤。 她不懊恼,重新从“小菜鸡”开始训练。力不能及时,她看着镜子里汗涔涔的自己,小声呐喊来获得力量。运动完做拉伸,她拿起泡沫轴压在大腿上,来回滚动,酸爽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