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顾方舟老爷子的传记,是件挺乐呵的事。老爷子性情耿直,留下不少耐人寻味的片段。 比如1951年,作为首批赴苏留学生,25岁的他和374名同学在北京饭店接受周恩来总理饯行。见到周总理,大家都激动,但没人敢轻举妄动。顾方舟不然,胆大,他鼓动着两个人一起去向总理敬酒,结果总理还真把杯中酒喝了。三个人兴奋得头昏脑涨回来,同桌人问他们总理说什么,没一个人答得上来。只顾激动,全忘了! 还有他在苏联考察脊髓灰质炎减毒活疫苗,时值中苏关系趋紧,苏联的研究所所长跟他说:“有些东西是保密的,不能告诉你。”顾方舟一听,知道对方有意为难,自己倘若唯唯诺诺,反会露怯,便用一口流利的俄语不卑不亢地说:“所长先生,那您告诉我,哪些东西是保密的,哪些东西是可以透露的?”对方没料到顾方舟会反击,竟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最后以“口误”搪塞过去,好不狼狈。 更不用说书中一张照片,乃是顾方舟就读北京大学期间和同学们留影。别人是老老实实站着,顾方舟却是爬到后面的一个石狮子上,趴在上面来了一张,实在俏皮得很。 这种耿直,后来成为顾方舟科研事业的助推器。 顾方舟最为人们熟知的,就是“用一颗小糖丸消灭小儿麻痹症”。然而他的伟大在于,几乎把自己整段最有活力的年华,都献给了这项事业。 他领命在身时,不过30多岁,到他在“中国消灭脊髓灰质炎证实报告”上签下自己名字,竟已74岁。40年的岁月,他一直在为此殚精竭虑。 你看,他赴苏多方考察,掌握大量一手资料,为我国否定死疫苗技术路线、走活疫苗技术路线作出了巨大贡献——如果没有他的建言,中国采取了死疫苗技术路线,消灭脊髓灰质炎的时间必定会大大延长。 国家要在云南昆明的玉案山建疫苗生产基地,他带着一帮人,在荒山上平出土地,建起实验室和厂房。 首批疫苗生产出来投入临床试验,面对无人敢以身试药的困境,他决定自己先试用疫苗,冒着可能瘫痪的风险,喝下了一小瓶疫苗溶液。 这还不算,因为还要证明疫苗对孩子有效,他咬着牙,毅然做出惊人决定:拿自己刚满月的儿子做试验。 中国首批脊髓灰质炎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就是这么验证出来的。 还有糖丸。如果说之前的疫苗研制,还是复制,样本来自国外,那么糖丸,就完全是顾方舟等人的原创,是脊髓灰质炎疫苗的中国版本。 这不是瞎折腾,这是解决了大问题。糖丸疫苗,一举解决了当时液体疫苗的冷藏保存问题和浪费问题,使疫苗迅速推广到中国贫穷落后的农村。1965年,全国农村逐步推广疫苗,从此脊髓灰质炎发病率明显下降。 几天前举行的顾方舟追思会上,巴德年院士就此评价:“能解决问题的技术,就是高技术,能彻底解决实际问题的技术,就是最高技术。” 这就让人想起顾方舟曾说过的话:“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儿,就说行,虽然有困难,但是能够克服的,一定努力干!” 如果没有一种耿直,没有一种胆量,顾方舟会取得如此成就吗? 性情和事业,向来是相得益彰的。所以我们记得老爷子。我们记得他的功绩,也记得他的性情。他的功绩呵护了一代代中国人的健康,他的性情让我们知道这位创造奇迹的先生,是一位多么可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