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慕明在授课。资料照片 1999年11月27日,中国科学院迎来了建院历史上第一位外籍所长——中科院神经所首任所长蒲慕明。这一年,蒲慕明51岁,已是国际知名神经生物学家。 他的使命是在步履蹒跚中建一个全新的研究所,带领几近停顿的中国脑科学研究走出去。他想尝试在中国建立一个可持续发展的科学研究机制。这项工作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在蒲慕明看来,这更是“还一个心愿”,一个为祖国工作的心愿。 “他几乎凭一己之力打造了世界一流的神经科学研究所。”2016年,在世界神经科学领域有极高荣誉的格鲁伯奖颁给蒲慕明,在评述他的科学贡献之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自1999年成立以来,中科院神经所享誉神经科学研究领域,被评价为国内神经科学科研机构的旗舰单位,目前我国神经科学领域在国际顶级期刊发表的成果,有许多出自神经所。2013年以来,3项成果入选中国科学年度十大进展。全球首例体细胞克隆猴的诞生,更被认为是“世界生物技术领域的里程碑式突破”。 2017年,69岁的蒲慕明恢复了中国国籍。“在国际上代表中国科学家发声,如果以美国国籍身份有些不合适。”蒲慕明说,20世纪80年代加入美国国籍的最主要原因,是当时要经常去世界各国开会,持美国护照比较方便。“这些年我的工作重心早已转到中国,是时候恢复中国国籍了。最重要的是,我内心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中国人,在祖国的工作是我一生中对社会最大的贡献。” 前瞻布局—— “坚守建设世界顶尖科研机构的理想” 中科院神经所创立之初,蒲慕明就为其设定了明确的发展“路线图”:5年起步期,要有好文章在高质量杂志上发表,把神经所的体制、机制、科研文化建立起来;随后的5年是成长期,要有较多研究组建立国际声誉,实现大幅度的发展;2011年至2020年的10年是收获期,要有重大科学发现、开创新领域并出现世界级领军人物。 仅用了短短4年,神经所的13个研究组就突破了中国生命科学领域在国际一流学术期刊发表论文的纪录。2003年11月29日,在神经所建所4周年暨年会上,蒲慕明的喜悦和信心溢于言表:“今天非常高兴地在我们新的礼堂看到,神经科学研究所现在人数已经大增,研究组由最初的7个发展到目前的13个。我想,再过几年,楼上肯定也要座无虚席了!” 一系列改革举措也在大刀阔斧地推进。从2003年开始,神经所在全国科研院所中率先引入国际化的科研评估体系,由国际一流的神经生物学家组成国际评估组,结合匿名同行通讯评审意见、研究组长现场汇报考评、研究生座谈等提出评审意见。 神经所自1999年成立开始与研究组长签订的聘用合同中明确规定,作为研究组长必须定期参加研究所国际评审,研究员每4年一次,高级研究员每6年一次。令蒲慕明意外的是,这样一项在国际上已是司空见惯、大有裨益的事情,在执行中很快遇到了反弹——有研究组长因不愿接受评审而离职。2005年,有一位院士作为研究组长因不接受国际评审,而被要求离开,当时在中科院和中国生命科学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蒲慕明也因此被人诟病为“独断专行”。 2005年岁末,在神经所的年会上,蒲慕明自我“爆料”:“最近有很多人都在问我,说我的所长职务是不是马上要被解聘了?”满场笑声中,蒲慕明也笑了:“我可以告诉大家,建立神经所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什么都可放弃,神经所决不会放弃,赶我走还真是不容易呢!” 就是在不断遇到困难、挫折、打击的艰难行进中,这一严谨的定期学术评审坚持开展至今,并且坚持得非常彻底。如今,这样的做法在国内诸多科研机构中被争相效仿。 神经所建立严谨的评审制度的同时,也构建了人才的良性流动和退出机制。多位神经所的研究组长被其他单位聘请担任重要职务,有些组长觉得不适应主动离职,有些人不愿被评审,或是评审没通过离开,神经所一直尽最大能力帮助他们在新单位顺利开展工作,包括可以带走研究生、科研经费,以及实验室的设备。“过去惯例是人走空着手走,所有的仪器设备都应属于研究所,这对他重新建立实验室继续研究工作是有很大阻碍的,对国家资源也是一个浪费。因为留下来的仪器设备相当部分是其他组用不上的。”蒲慕明说。 在蒲慕明的锐意改革下,神经所形成了一个有进有出、竞争向上、充满活力的科研环境。在国内科研单位中第一个引进“研究生轮转”制度,真正实现学生与导师之间的双向选择;采用“论文指导小组”制度,定期评估研究工作进展,保证学生的学习进程;与此同时,严格实施硕士生转博考试制度和博士研究生年度工作进展报告制度。这些措施有助于研究生养成认真思考科学问题、设计周密的研究计划以及严谨表达实验结果的能力。 “我们离国际一流科研机构的目标已越来越近。”2009年,蒲慕明自豪地说,“神经所至今所取得的一切研究成果,靠的不是从政府那里得到大量资源,靠的是新的科研管理机制,靠的是神经所的老师和学生没日没夜地在实验室工作,靠的是我们坚守建设世界顶尖科研机构的理想,坚持抵制旧体制旧观念的影响。如果从科研资源角度来看,神经所业已取得的诸多科研进展,在中国许多其他科研机构同样也可以实现——这才是神经所的经验对中国科技发展的真正意义。” 犀利破题—— “科研环境要宽松,也要有‘必要的紧迫’” 在神经所工作或是求学过的人,无不对这里的氛围印象深刻。访问过研究所的国内外学者也都对这里严谨的学风、强烈的求知欲、学生的知识面和表达能力有深刻的印象。这与蒲慕明大力倡导的“一流科研机构要有一流科学文化”密切相关。 在神经所党委书记王燕看来,蒲慕明为神经所带来的,是一条比较完整的“生产线”,受其影响的是一大批人的思想和观念。 在神经所,每年12月召开的年会是全所的大聚会,蒲慕明都要精心准备,拿出一份有纲要、有观点、有分析、有结论的报告。他的年会报告掏心掏肺,有壮怀激烈,也有苦口婆心,有风趣幽默,也有严词厉色,都是他多年从事学术研究的经验和思考的提炼,里面的“金句”往往不胫而走,在科学界流传开来。 蒲慕明特别看重和所里师生的时刻交流,除了开会,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所里的办公室里,这里可以随时关注每个研究组的实验进展,师生有问题能随时找到他。他是这片创新园地中的“栽树人”“挖井人”,他在不断耕耘,也在不断反思,不断作答:中国科技创新的土壤缺的是什么?如何将这一土壤改造得更加肥沃? |